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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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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人

游輪中庭是宴會廳,周圍擺了自助餐,留出中央給三井壽切蛋糕。與他一起的人是鈴木美奈,火焰隊的運營總裁。

哲子與三井壽的助理葉子姑娘在賓客裏閑聊。哲子見到美奈了,是個氣質華貴的成熟美人,站在燈裏像一株修剪得姿態優雅的鳳凰木。相較於彩子風風火火的勁頭,美奈身上自帶著從容不迫。

葉子受三井先生委托照顧哲子,低聲給哲子介紹美奈:“她是三井先生的老搭檔了。三井先生負責領隊打比賽,運營都是美奈總裁負責。據我所知,鈴木家是球隊的另一位大股東,占49%的股份,三井家占51%。球隊原本是鈴木實業的,從三井家控股那天,他們倆就一起經營了……”

哲子聽得聚精會神,發現葉子停了下來並用一種疑惑的眼神打量自己。哲子趕緊解釋:“我與三井先生只是普通朋友。我在三井先生的母校任教,機緣巧合,才應邀來玩的。”

葉子顯然松弛了,臉上的笑容都更發自肺腑,“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,都傳鈴木家有心與三井家聯姻,三井先生和美奈小姐在戀愛。不過據我觀察,是美奈單戀三井先生。三井先生把你交給我時,我還以為他在追你,又覺得他不約你切蛋糕很奇怪。”

哲子搖頭笑道:“太尷尬了,我真的不習慣。雖然我沒參加過這種豪門宴席,不過,”她看了一圈,年輕男女們一對對或一堆堆聚集,手裏端著酒,臉上掛著笑,也不知聊什麽,那麽開心,“這些成對出席的賓客,不可能都是戀人吧。”

“當然啦。有人帶朋友,有人帶新歡,有人帶的連新歡都算不上,還有職業公關團隊,帶戀人的反而極少。不過這種場合,三井先生通常帶我或者彩子。”葉子笑了笑,“帶彩子比較多,她比我有眼力勁,三井先生常說我太老實,不妨大膽些。”

“你很親切。”哲子笑道。

樂隊換了一支更歡快的曲子,三井壽換了禮服,牽著美奈走到蛋糕邊,握住同一柄刀子,笑出同樣的角度。

哲子再看美奈摻和進了情緒,那位穿著豪華禮服的大小姐在想什麽?會期待那雙手一直牽下去嗎?美奈真是人如其名,美得光彩照人,站在三井先生身邊,正是一對璧人。

倒是轉身向眾人舉杯的三井先生,她有些看不懂了。雖然是她主動拒絕陪三井切蛋糕,但男主人約女人這個行為本身,就是示好吧。是玩笑嗎?或者是打發寂寞追追看。難道真如彩子轉述,交個朋友而已?

照井哲子27歲,至今沒正經談過戀愛,但並非對男人、女人、情愫、心動這些事一無所知。對她而言,三井壽幾乎是完全陌生的,毫無關聯的生活空間讓她想象不出他們交朋友的基礎,除了男女關系。

她當然不討厭三井先生,哪個女人誰能討厭模樣好看性格直率的男人……也許性格上並不那麽直率,至少對女人不是。也許在他心裏,許多情況無需向女人解釋,無論哪種關系。

“有點熱,我回房間去換件衣服。”哲子道。葉子說陪她,她說不用,她自己就行。

夜裏的海是漆黑的。下弦月更是一點光都沒有。原本該有嘩嘩啦啦的海浪聲,被船的噪音攪擾了,像冷粥裏的水和米,粘糊在一起分不清。目光所及只有前後幾十米遠的燈光,船就像被遺忘在時空間隙裏,那麽孤獨。

哲子站船尾甲板上吹風。時近午夜,宴會正熱鬧,人幾乎都聚集在中庭。不過登船時那個不正經的條紋西裝鈴木植之並不在。哲子原本擔心過他再來打擾自己的,大略找過,晚餐露了一面,很快沒了影子,看來是把哄女生的話隨口就忘了。不愧是紈絝。

三井壽有些很正經的朋友,比如火焰隊的赤木先生、藤真先生,教練杉山先生,隊醫花形先生。晚宴時哲子陪著三井與這些同隊最熟的朋友一起,聊的話題幾乎全是籃球。這就叫志同道合吧。這幾位一看可知是人中龍鳳,氣質都很幹凈。

葉子陪在她身邊幫忙布菜倒酒很殷勤。杉山和花形都帶了夫人,赤木和藤真都單身沒帶朋友,也沒請公關作陪,算很另類的。他們這桌有些像球隊開會,討論休賽期訓練、傷病、手術、新人選拔、球員交流……而彩子和美奈都放出去陪其他客人了,休閑工作兩不誤。

飯吃得很好,氣氛輕松。但哲子確實插不進話,另外幾位女士講話也少,正坐微笑慢慢吃東西。哲子更多在環顧,話題不吸引她,臺上的歌舞之類餘興節目也不吸引她,葉子不是好聊友,別座倒有幾位賓客讓她多看了幾眼。

比如名為佐藤真悟的三十多歲的男士,人看著精明務實,讓人不適的在他始終沒離開女伴腰臀位置的手。葉子說那位也是火焰隊董事,其父是三井老先生的合作夥伴。哲子發現火焰隊的董事會似乎很覆雜,但她不懂這個,也不好問,只記下了。

又如與鈴木植之有說有笑的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士,長得粗糙,穿著西裝可氣質像強盜。他和植之一起消失在會場,大約八點多?記不清。

植之和美奈給人的感覺相差太遠了,看舉止很難想象是兄妹,美奈大氣優雅,植之則把驕縱掛到臉上。看相貌倒有五分相似,植之有些女相,很秀美,可惜配上耽於酒色的氣色和輕浮的笑意,更顯得人痞。

這條船,是個魚龍混雜之地。

對哲子來說,太覆雜了。她想起了水彩顏料,她有一只櫃子,放了兩層各種顏色的水彩。那些夢幻般的鮮亮顏色讓小孩子的她一見傾心。據說,從兩三歲她還不記事就學會了隨意塗抹,往畫布上、紙上、墻和衣服上。

可爸爸畫油畫時只用紅黃藍白黑這幾種基本色。她常嫌棄單調,爸爸卻說足夠用了,世間的五光十色本來就是幾種簡單色彩的調和。多加些暖則熱烈,多加些冷則憂郁,加得差不多則暧昧,只用黑白則漠然。

他說這些話時,眼睛裏有種深沈的期待,哲子總被爸爸的神情打斷思索,所以她總是聽不懂爸爸後面說的“什麽時候你能欣賞調和色,什麽時候你就成了。現在你離藝術還很遙遠。這事急不得。”

一陣冷風,夾著海的濕氣,哲子打了個哆嗦。她輕嘆一聲,打算回去休息。剛轉身,正遇見三井壽展開的西裝外套,偏熱情的印花淺棕。

“冷了吧?無聊嗎?跑甲板上來。”

三井說著,將衣服裹到她肩上。衣服是涼的,並非他剛穿過那種,上面帶著檸檬香。布料紮實,擋風,哲子很快暖了回來。她索性將過於肥大的男款外套穿好,下擺蓋過大腿根,袖子掩住幾乎全部的手,讓風變得柔軟。

“你可真高。”哲子拉起西裝的一邊肩縫給三井看肩膀快兩寸寬的身材差距,擡頭發現三井在笑,和他身上的薄荷香一樣淺,似乎並不為情緒,或者此刻的情緒就是清淺的快樂。他在看稍遠些的地方,哲子不知道他具體在看怎麽,這周圍沒什麽特別的。

三井壽約著照井往船舷漫步,“很快有煙花秀,看完再走。我沒照顧好你,我道歉。明天不開宴會了,各玩各的,我認真陪你。”

“你已經道了好幾個歉,顯得我很小氣。”哲子笑說。

“那你原諒我沒有?”

“我這人特別好哄。”

三井壽細看照井往下彎的眉眼,笑了一陣,很快活。“你剛才在這裏幹嘛?我看你抱著肩膀趴在護欄上,沒敢叫你,怕嚇著。”

“在想我爸爸。”

“說來聽聽?”

哲子見三井問得認真,眼中有神采,在等她的下文。那樣子很可愛,比她教的高中生還年幼些。

“我小時候,爸爸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,主攻油畫。我小升初那年,我們一家人去爬山,出了意外。我爸為了救我,掌心的筋斷了。救治不及時,接得不好。後來因為握不穩畫筆,他就不畫了,改行去開畫廊。真可惜,他很喜歡畫。而我的水平不夠他看,繼承不了他的衣缽。”

三井壽拍上自己的右肩,感嘆道:“還以為只有運動員被傷病困擾,原來畫家也會。我這只肩膀,手術過一次了,過些日子得再來一次。真不知道它能陪我堅持到什麽時候。對了,照井,認識你這麽久還沒看過你的作品,有機會請我欣賞欣賞,不過我不懂,你可別笑我。”

哲子覺得這是三井先生整個晚上最真的時候,他在擔心自己為父親的事自責。三井先生細膩起來是真細膩。“好,一定。到時候你別笑我畫得不行。”

三井壽笑著搖頭。這個夜輕松了。

甲板又傳來響動。三井和哲子一起往門口看過去,是牧先生牽著女友走過來。能看清對方時,他們一起打招呼。哲子已經在宴會上見過牧先生,初印象很霸道總裁。

牧笑說:“三井,你真會找地方。我還以為這裏清凈,他們都在船頭那邊。”

三井笑說:“你是誇我嗎?你是自誇。來了就一起吧,馬上開始了。”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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